现在想来,我也许要对程慕堇的失踪负部分责任。
因为在那天放学后,我并没有立即去天台。
我看着她先行离开的背影,陷入了长时间的犹豫状态。
无法准确还原那时候自己的心理活动了,只能说——脑中一团乱麻,被惊叹号和疑问号塞得满满的。
程慕堇。
那个如同小虫子一般,安静地蜷在教室角落,几个月来几乎一动都未曾动的少女。
她突然主动跨越那条鸿沟,主动走到我面前,发出不可思议的主动邀请。
发生了什么?
那天中午,我确实从她——从站在我面前的程慕堇脸上看到了异常的征兆。
那张缺乏生气,几乎没有任何表情,让我曾一度怀疑是不是用石膏浇铸的脸,糅杂着许多从未见过的感情。
恐惧、怯懦。
茫然、无助、希冀。
乃至是——几丝决绝。
正是那些过于沉重的情绪,让我陷入了踌躇与犹豫。我不禁想道:她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?
表达爱慕之意这种可能性在那一瞬间后就被我放在了最低顺位。
我所想到的是——我当时在脑中假设的是:她也许是被什么难以摆脱的麻烦缠身了,所以想要寻求我的帮助。
譬如说,被同学霸凌、被威胁之类的。
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形象,确实像是容易被这种事找上门,所以我的猜测并非毫无依据。不过作为后话——也许我需要在这里为同班的同学们澄清一下:那种事并没有发生。她失踪之后警方与班主任在同学间做的询问已经否决了那种可能性,班里确实流传着一些针对程慕堇的负面言语,攻讦她的家境、个人形象之类的——但这些就是全部了,这些行为从未上升到欺凌的程度,以我一直以来的观察也确实如此。
但当时我的脑中确实就是这样假定的。
不过……为什么是我?
这是一个如同大象般横在眼前,完全绕不过的疑问——为什么偏偏找上我这个几乎没有交集的陌路人?
虽说她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也都差不多,但这显然不是解释上面那个疑问的理由。
当时的我根据这一系列的迹象与疑点——她无故找上我的行为、她可能存在的被欺凌状况、以及班上同学投过来的微妙视线,得出了一个……诸位可能会觉得有些夸张、觉得我自我意识过剩,但绝对合乎情理的结论。
她很可能是被班上的好事者强迫要挟,假装告白来对我进行整蛊。
当我心花怒放地走上天台时,迎来的将是无数张贱笑的脸以及摄像镜头,拍下我空欢喜一场时的囧态。
这就是我的结论。
我甚至已经在心中笃定了那个打算恶整我的人——坐在第四组第二排的姬海棠。
因为……在程慕堇突然向我搭话,向我发出疑似告白的邀请时,和班上的其他人一样,她也从座位上回头,将视线投了过来——她确实也是其中之一。虽然当时处于懵怔状态的我没有注意她的表情,但想必——想必那双湖蓝色的眸子里藏着恶毒的奸笑吧。
我连她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能脑补出来。
姬海棠。
曾经在眸中藏满恨意的少女。
我和她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同班同学,到了二年级同样是一个班,但真正打交道则是在国庆假期前的9月中旬。我与她之间的初次交道很不愉快,岂止是不愉快,简直可称为灾难,而事件也由此而生。我在那次事件中得知了她阴暗的过往、悲剧性的当下——幸而,那次事件已经大致解决了,纠缠着她的异世之物也已经轰隆轰隆地离去。事件由她的憎恨而起,至恨无所恨而终,也算是大致上完美落幕了吧。
虽然逝去的家人不会再回来。
破裂的家族关系也无法再修复。
伤痛的回忆……恐怕也难以再忘怀。
但她至少能从阴霾中挣脱,昂首挺胸、充满希望地看向未来了。她回到了正常的学校生活,也一点一点地修复着与老师、同学间的关系。作为旁观者的我来说,自然是对此倍感欣慰,不过……某件事一直让我难以释怀。
虽然我已经从上次的事件中了解到了遗忘的危害,但……唯独那件事,我真的无论如何都想遗忘掉啊。
那自然是指——与她打交道的那段时间里,“有幸”了解到的,这个女人的真面目。
那可真是让人钳口挢舌、目瞪口呆,如八级地震、十二级台风般的真面目。
也正因为她那张恶劣的真面目,让我觉得自己在当时所作出的推测显得十分合情合理。因为那女人绝对有可能作出这种事,她绝对有可能在一时高兴——或者一时不高兴之下,就威逼程慕堇,对我作出那种恶整,以此作为消遣。
当然事到如今,这一切自然已成后话,海棠并没有和我玩那种奇怪的play——这一点,我也在事后有找她确认。但我在当时,确实就是抱着如此这般的受害妄想,在教室中踌躇、磨蹭,直至夕阳西斜,确定周围没有人在暗搓搓的窥视之后,才走上天台。
结果我已经说过了。
那天傍晚我在天台没有见到程慕堇,然后——第二天,她没有来上学。
第三天也没有。
三天之后,校方报了警,班主任带着警方去程慕堇所登记的家庭住址寻找。
结果也自不用多言。
程慕堇——连同她的父母一起,从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消失无踪。
人间蒸发。
作为她失踪之前最后接触的人,我自然是成了案情相关者,我去警察局做了几次笔录,也在此期间,从负责案情的相关警员,以及那些警员与班主任的低声交谈中知道了一些有关程慕堇的事。
譬如说,她的家庭确实经济困难的事。
她的家庭似乎在参与某些非法活动的事。
她很有可能遭受虐待的事。
那些刺鼻的药水味,偶尔从袖口处露出的淤青,似乎都从那些低声交谈中得到了合理的解释。
搜寻工作持续了许多天,班主任好像也在尽力配合,甚至是主动参与其中,几乎都有些荒废了教师的本业,连学校都很少来了。我每次被叫去警察局,都能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身影,以及浓重得几乎有些吓人的黑眼圈,我此前也说过了——她的精神都因为此事而变得有些濒临极限了。
我数次被眼圈发黑的她在派出所外拦住、或者叫到办公室,被反复询问程慕堇失踪当天的详情。她似乎是不太愿意相信我的说辞,坚持认为我在那一天有见到海棠,有从她口中得知些什么——毕竟,这是目前唯一有希望的线索。
在这种攸关个人清白的问题上,遭到自己班主任的无端猜忌,甚至是怀疑……当然不是件愉快的事。但老实说,我也无法对她产生怨恨。
作为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高材生,她被学校高薪聘请后,这还是首次担任班主任的工作。她被校方寄予厚望,也受到学生们的欢迎。尤其是在男生群体中——因为年轻、开放、容姿出色而受到广泛的关注,甚至有人因为没能分到我们班而捶胸顿足。无论如何,她原本前途光明、未来可期,却因为这件事而瞬间跌入谷底。
但是,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焦虑与痛苦,至少我很清楚——并非是因为前途与饭碗之类的原因。
她应该是这个班级、这所学校里,唯一真正关心、在乎程慕堇的人。不仅平常关照有加,据说学费、补贴、与父母的沟通也都是她一手包办,我还经常能看到她细声慰问程慕堇的情景。她那份关切,就连身为旁观者的我都确切地体会到了——程慕堇当然不可能感觉不到。那不管是出于班主任的责任感,还是良善的本心,我觉得都是十分让人感动的行为。然而……
正如我前面所说,那些关切——也从未跨过那道鸿沟。
她所面对的程慕堇,与我们所面对的没有任何区别——都是那个缺乏生气、沉默不语的程慕堇,那种拒人千里的态度,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关切而产生任何松动。
沮丧感想必一直包围着她吧。
而在程慕堇失踪后,那份沮丧肯定更是进化成了愧疚与自责。
应该说……真是可怜吗。
于是,就在这天,我再次被她叫去办公室,例行公事地接受了一番质问后,她的手机响起铃声。
她接完电话——应该是警方打来的,回头向我宣布了开头的那个喜讯。
应该是……喜讯,没错吧?
可是她的脸上毫无喜悦之意,浓重的黑眼圈中,黯淡无神的眼珠紧盯着我。
她再次问出那个问题。
此时的我,就多少有些莫名了。
甚至是不耐烦。
因为已经找到失踪的程慕堇了,不是吗?既然如此——还在这里继续质问我干嘛,毫无意义吧?
“老师,都说那天我真的没有见到海棠啦,我没有骗你!再说现在堇同学不是已经找到了吗?你不信的话,问她去好了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诡异的沉默。
有哪里不对劲。
我逐渐察觉到,我似乎是在哪里产生了某种
“……老师?”
“小峰,已经找到小堇了,已经找到她了哦,已经……找到她了。”
班主任低声说道。
有如坏掉的唱片般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。
“那……那她现在在哪?她还安全吗?她应该是被警方保护着的吧?”
“啊……嗯……”
近乎失魂落魄的低喃,更是让我感觉到逐渐压近的不祥。
“老师,堇同学到底……”
班主任突然发出一声呜咽,用双手盖紧颤抖的脸。
“已经找到小堇了,小峰。已经……找到她的一部分尸体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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